小偷

下雨了,打雷了,闪电了。
奇怪的声音还有光影交错在一起,越过张艺兴不带遮光的窗帘射进来床边。
张艺兴更睡不着了。
他索性就坐了起来,摸了床头柜的手机过来,张艺兴没想太多,快捷键一按出去,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,抄过来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。
他用嘴叼了烟,手拢着打火机火红的小火苗。
——哗。
——喂。
——轰隆隆。
三种声音堆叠在一起,张艺兴把打火机扔回去床头柜上,用手把烟从嘴上拿下来,不紧不慢的把手机握在手心里。
犹豫着,再次用没戴隐形的不清楚的视线,看到手机屏幕上白得晃眼的"世勋"两个字,他愣了一下,发现自己是真的打出去了电话,对方也接得爽快。
他慢慢的把手机放到耳边上,听着听筒里传过来的车水马龙的声音,低下头不知所措的吸了一口烟,吐出来白色的雾,他凝视着它们散开,没头没脑的说:"打雷了,我睡不着。"
他仿佛听到吴世勋浅浅地叹了一口气,回答:"你以前打雷的时候怎么睡着的?"
张艺兴找了一个烟灰缸,轻轻的把烟灰弹进去,眯着眼想了想:"我打雷的时候都不在自己家里,我在别人家里偷东西呢。"
吴世勋明显还是冷冷的,随口"哦"了一声,就静了没什么下文。
张艺兴略略失望了一秒,就听到吴世勋接着说:"没记错的话家里还有个等身抱枕,你抱着睡吧,你抱着东西睡的时候更踏实。"
张艺兴听到听筒里发出来车门打开的声音,他竖起耳朵,问吴世勋:"你才下班?"
"嗯,今天搞到十二点,有点晚了。"
吴世勋关上车门,张艺兴听着对方呼气,不知所措的抠着被子,问:“好大雨,你家不是离公司远吗?回去是不是不太安全。”
“没事,我慢慢开就好。”
引擎发动的声音突然响起来,轰隆隆的声音糅合在巨大的雷声里,张艺兴吓得“啊”出了声。
“怎么了?”
吴世勋很轻地询问,他的声音就像羽毛一样不轻不重的挠在张艺兴心上,一下一下的,绕来绕去。
烟灰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张艺兴手指指节上,张艺兴被突如其来的痛感刺激,低下头去,轻轻吹来那个烟灰,看到指节上套着的两枚银色戒指,在闪电的映射下,它们还在发着光。
张艺兴张着嘴,他想说什么,想让自己的嘴角上扬,想把这个夜归于平凡......可是突然就有什么湿润的东西,从眼角渗出来,猝不及防的滴在张艺兴的烟上,那唯一的火星儿——灭了。
吴世勋那边儿的喇叭声,鸣笛声,一声一声,突然清晰地传到他耳边。
他一愣,那男人要回家了。
回他自己的天堂里。回到他温馨的三口之家里,继续把他这个没人要的孤儿丢在这里。
继续像曾经那样,头也不回的,伤害他。
——艺兴,对不起,我做不了小偷,我是个人。
张艺兴一怔,不知道什么时候,嘴角有了笑。
“世勋,对不起,我要跟你玩个游戏了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?”
“十二点之前,你不出现的话,我就会去死。”
诚如你所愿。
——你是小偷,你见不得光,过着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,你总有一天会死。
对啊,你说过,总有一天。
这么爱你的我,诚如你所愿。
我去死。

雨变大了。
雨刷器都挡不住雨势的狂暴,吴世勋匆忙在路边上找了一个地方把车停了下来,下车去狂奔到一个还亮着灯的店铺。
“哟!小吴!”
吴世勋听到有人叫自己以前偷东西时候用的圈名,一愣,扭过头去,才发现是烧烤店的老板。
他笑着迎上去,是了,以前他和张艺兴最喜欢来这吃东西了,可是张艺兴当时告诉他,做一个小偷,什么牵绊都不应该有,不能用真的名字跟别人交流。
所以这个胖乎乎和蔼的店主,现在也只知道他叫小吴。
“老张呢?没跟你来?”
店主热情邀他坐下,吴世勋眸子一暗,老张......他不知不觉里又开车来了这个地方,谁也不知道的张艺兴家附近,哪怕只是想着避雨,他又用自己的老习惯引导,来了这个地方。
他低下头笑笑,说最近自己闯事业去了。
他不想提到张艺兴这个人,他讨厌张艺兴这个人难以修正的固执脾气,哪怕分手那人也不在乎,只在乎无止尽的偷窃,利益。
他更讨厌这个人每次在自己面前为了得到喜欢惺惺作态的模样,黏着自己说这也想去那也想去,却又在假期问自己出不出去偷东西,笑眯眯地把眼睛弯起来,兴奋得很。
他还讨厌......吴世勋捏紧啤酒杯子,他讨厌张艺兴说出死这种话。
讨厌,讨厌极了。
明明知道,这又是这个人在故意说出来的恶心的话,要逼自己去见他,然后乘势把自己抱紧,哭着跟自己说吴世勋你千万不能走,我现在已经离不了你了,你走了之后我没一天过得好,我活不下去,我觉得我要死......
对,他又那样轻易说出死这个字,让吴世勋的心防不胜防的被激怒一次又一次。
把张艺兴压在身下的时候,吴世勋想,大概这就是最后一次。
他不会再被这个男人欺骗,一次也不会,不会中一个小偷的奸计,也不会再和这个小偷有什么牵扯。
所以今天,哪怕这个死字,吴世勋想到都觉得,头好痛,哪怕他已经来到这里,他还是不想去见张艺兴,他厌倦了。
他厌倦自己的心,这样卑微的,和那个小偷纠缠了。
“你现在看着挺不错了。”
老板看着西装革履的吴世勋,赞许的点点头。
“老张一看就不是跟你一个世界的人,既然你两现在不同道了,我也不怕告诉你,我当时就劝他,你看起来心不小,不会跟他做一辈子小本买卖的。”
吴世勋拿着啤酒杯子的手一愣,摇晃着,又抬头,把酒送进口里。
“我在这开铺子十年了,到底眼神儿准过你们这些小年轻,你现在果然出去了,他也是,过得越发没个上进了。”
吴世勋皱眉,张艺兴对外一直是说自己是外地上这来做生意的,好歹这么久了小偷小摸的也混得不错了,手上钱倒是不会乱花,富余也多,怎么没个上进法?他不明。
“你最近一看就没跟他联系,整个人儿都变了,家跟头自己做饭了,每天看他拎个菜兜子,瞅着不像买菜的主,可就是去买菜去了,还想着他做生意何必捣鼓这些......啧啧,我大早儿遇上他鸡都没叫呢,他就上外头送报纸去了。”
吴世勋脑子一嗡,张艺兴哪里是做这个的人,他从来都反感那些脚踏实地工作的人的,那个嬉皮笑脸的人.......他怎么可能......怎么会.......
“他生意不知道砸成什么样了,隔壁开了个新馆子,他每天晚饭还给人帮手洗碗去,顺便蹭个晚饭马马虎虎也就过去了。我上次看他洗碗拿下来两个银戒指,落魄成身上最贵的也就那两圈圈了吧。”
银戒指......
吴世勋手一抖,一瓶酒就被他洒了出去......
“哎哟!我给你找点儿纸去,你西装瞅着贵啊.....”
——我没什么体己钱的,不是偷来的钱我也没几分,买不起什么好戒指,你凑合着戴凑合着......
他曾把那个银环套上他的手指。
尺寸刚好,他刚好的套住他。
不松一丝一毫。
“诶小吴你别走啊!!雨这么大!!”
吴世勋冲进雨里,大步的奔跑。
妈的,张艺兴,今天真的见鬼了。
你居然真的不做小偷了,为了一个装作不在乎你的我,你居然真的不做小偷了。
为什么不说......
为什么每次都只会无用的扯住我的衣服,让我以为你还只是一个恶心的偷窃者,用那种让我恶心的身份一遍一遍的说爱我。
你爱我,相比起你需要活下来的现实,到底哪一个,更重要......
你只要一开口,只要说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,这么恶心的喜欢着你的我,不会让你吃一点苦!
你真是,傻蛋。
傻蛋。
——砰。
一个雷在吴世勋头上炸开,吴世勋脑子里一嗡。
他到了张艺兴家楼下。
张艺兴家,没开灯。
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水汽,冰凉的,温润的,匆忙的糅合在一起,让他的眼睛睁也睁不开。
可是脚步啊,也跟着这模糊不清的视线变得踉跄起来,三步走两次倒,吴世勋也不知道,自己明明没有喝醉,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。
对啊,所以张艺兴。
“你不能死啊.....”
吴世勋小声的念出来,一遍一遍的,颤颤巍巍的。
“你不能死啊......”
他哭着,叫着,攀着这栋楼掉漆的楼梯间,他的手上雨水蹭上了掉下来的油漆,黏腻的感觉一点一点撑住他越来越走上去,一步一步,靠近那个,黑暗的房间。
弯着腰从衣兜里翻出来这个地方的钥匙串,透着和这个地方一样没有温度的冰凉,吴世勋没有一丝犹豫,哪怕颤抖得分不清方向,他靠在墙上,用力的把钥匙推进钥匙孔里,一转。
——咔嚓。
门漏开了一缝。
没有任何光线。

“张艺兴!卧槽!”
吴世勋口不择言的说着话,脸上已经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,它们疯狂的流窜,恐怖的把这个男人的悲伤,无止尽的宣泄。
“张艺兴你别出事啊.....你别啊......”
吴世勋抽抽搭搭的推开卧室的门,推开厨房的门......什么也没有,什么也没有......
他不能死.......
哪怕他是一个那么坏的男人,他吴世勋认了,他就是心里眼里只有这个男人。
他这辈子,就算过回了正常的生活,也爱不了别人了.......
那戒指不在他手上,也把他套牢了。
他心里再讨厌张艺兴,他也已经把全部的爱,都给张艺兴这个人了......
他这样失败的只喜欢的张艺兴,怎么能死掉?
怎么能......
——砰。
——哗啦啦。
——轰隆隆。
水雾里的光芒,淡淡的。
站在雾气中间那个湿漉漉的哭泣的男人,穿着自己的衣服,不知所措的从水汽里透过迷茫的视线,看着站在浴室门口冻得嘴唇发紫的男人。
他来了。
他走过来,挤到花洒下面,抱紧自己。
他的身体像是冰块一样冷,可是他的心,暖和得无可附加。
“我就知道你不会自杀的,我就知道......你胆子那么小......”
他像个孩子,无措的伸手揉自己的头发,把那些湿漉漉的发丝打乱,又用自己的呼吸把温暖投到发间,用嘴唇贴着自己的头,像是在安抚自己。
他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。
他变得温柔了,温柔得让自己觉得自己在做梦。
温柔到让自己觉得,自己可以哭了。
真正的可以在这个男人的胸膛里,放声大哭。
“不哭了。”
吴世勋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。
“不哭了,艺兴。”
“对不起,艺兴。”
吴世勋把嘴贴近张艺兴耳边,低声说:
“我再也不走了。”

——小吴,你要不要试着今天开始叫我“艺兴”?
——因为什么?
——因为我好像喜欢你。

我再也不偷走,你赖以生存的,对我的爱了。
我再也不会,做一个把你挖空的小偷了。
因为我,一定喜欢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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